羽自在

风过2

        他早该知道就算没有画眉,这阵风也永远不会为他停留。

  自从解封以来,似乎注视着他的背影已是常态,祸风行啊,你当真如此讨厌我吗。

  这条路,你还愿走吗?

  不管你如何想放弃,弁袭君都会坚持下去。

  以他的心性,断不会放任暴雨心奴接掌死印,他一定会回来,回到逆海崇帆,不管他是否有异心。

  这一切直到见到他尸身的那一刻,通通不存,漫天的嘶吼化作暴雨顷刻将他湮没。

  悲恸吗,他只知道,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停止,变得和冰冷的尸体同样。

  “祸风行,吾还你了吗?”当他也面临这一刻,并不恐惧,当一个人已经失去一切,生或死有什么区别。

  这一生原本不该有奢望。

  死后的世界是哪里?仙山。

  叫的好听了些,本来仙山和地狱也没什么区别。祸风行呢?他去了哪里,大概早入轮回吧。

  弁袭君安坐于内静待故友的消息,毕竟他都入地狱了,大宗师又岂能幸免呢。

  两个仇敌,互相嘲讽一番,又各自离去。

  再一次看到他,弁袭君的眼瞳微微颤抖一下,又强自收敛。原本死寂的心湖瞬间惊涛骇浪。

  他挽着画眉的手,他来接他了,画眉不怪他这个兄长,她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儿。

  他们还是在一起了。

  哈。

  祸风行,弁袭君要将你塞进心里了,此后的黑暗,我一人就足够。吞噬了光明,心中还有什么可以留恋。

  此生的沉默,烙印在心底伴随着黑罪孔雀的一生。

  无声息,无哀恸。

  我愿随风,起落沉浮

  做了,就是错,往后每一步都在追随错误的脚步,从那以后,我离你越来越远了。

  也许你从未改变。

  弁袭君一生就只看中那一个人,就只在乎那个人。

  这种感情是什么?

  是痴,是执,今生不改。

  祸风行,抱歉。

  即使你已经与画眉携手,我对你的执着还是无法停止,即使你厌弃这段感情,弁袭君还是要说:

  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,我很珍惜。

  因为信仰,你,天谕与我重聚,因为死亡,我们又在这里聚首。

  今生欠你的,我无法偿还。

  你,画眉,好好的。

  我要走了。如果我说我想要一切回到我们初遇,那个意气风发的你,那个沉默执着的我,你会怎么想。

  弁袭君,来到人世,痛了一场,爱了一场,最后的最后,想的不过是……我愿随风。

  …………

  轮回桥上,一个个等待的头颅,闪烁的光:有期待,有绝望,恰如曾经逆海崇帆,绝望之处绽放的希望。

  那是骗人的,被骗的,不是傻子,就是瞎子。做了一场导演者,一个戏中人,来来回回还是要到这轮回走一遭,忘却一切。

  何必。

  冷眼瞧着,众生云云,孔雀叹了口气,在嘴里碾磨:“何必……”

  祸风行,你何必来。

  人群中,祸风行一袭淡蓝风衣,眼中闪烁的光彩,一如往昔,一如往昔,哈。

  闭上眼,躲避那道视线,将杯中液体饮尽,一干二净。

  祸风行,弁袭君,永别。

  奈何桥上,离别无奈何,相思,无奈何。画眉依依地恋着她的兄长,她怎么舍得呢?那是从小扶持她长大的那个人。

  是会在秋后买一粒糖哄她的人,是会在她摔倒后拉她起来的人,是会软软地唤着‘小妹’的人。

  “兄长啊——”

  悲伤的情绪化作泪珠,祸风行轻轻拍着她的肩,是无声的安慰:你的兄长走了,以后我来做你的兄长,麦哭……

  安慰好画眉,祸风行的心绪十分复杂,他闭上眼皱紧眉,愧疚,纠结,他此时心中,究竟缠绕着什么。

  他曾想:弁袭君这个人……

 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?他能坑害了三十万的人,能把自己怼的说不出话来,尖锐,凶狠……

  祸风行皱着的眉头突然就慌乱起来,他攥紧自己的衣摆一件件数着:他那人武力高又不近人情,他,他……

  无论他怎么样,待他,却是极好的。他死后,一心一意想将自己复活,这份情谊祸风行相信,即便是画眉,也不可能达到。

 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,在他死后,为他挂念的,不是苍生,不是朋友,而是那个冷眼相对的仇人。

  而他挂念的苍生,不会记得有这个人,他认定的朋友一个坑过一个。

  何以就是祸风行了。

  承受不起,祸风行,承受不起。

  彼时,他看着墙板,捂住自己纷杂的胸口,为不能回应而苦恼。

  现在,没有了。

  弁袭君啊……若有人提起他会怎么说?说这是个罪孽深重的人,说这是个情根深种的人,说他是红尘中苦苦挣扎的灵魂,说……

  黑罪孔雀抬眸,尾指勾住一点雪,说:“寒夜……”

  寒夜降临了。

  再一次睁眼,他是以那样可笑又狼狈的姿态,就如同那时,只是这一次不再有人执剑,剑露寒芒。

  地狱九层,电花飞射,来到这里的,都是罪不可赦之人。

  竟是连轮回也不能。

  听到老者所说,那双孔雀眼里,不悲不喜,只是淡淡:“这样啊……”

  “也好。”

  看吧?这就是报应,谁叫你黑罪孔雀,罪该万死。

  但,有区别么?

  他没办法忘记,所以选择轮回,如今看来是上天不让他死,不让他忘记祸风行。

  祸风行,是难得的好人,与他不同,一定不会来。

  这一认知让他稍稍放松了自己,也让他长久压抑的难过一点一点溢上来,心再也无法承接岁月流年的悲恸。

  真的有人能做到,望不可即,弁袭君怎么能失去祸风行呢?

  可他从未回眸。

  多少次,他沉默无语,多少次,想跟随在他身边,永世不离。曾经,他有多想就有多妒,现在妒淡了,情愈发深刻。

  他就在大雪中,默默哭泣,眼里却不再有人的影子,只有一个个自地狱爬出的恶鬼,他们说:还我命来——还我命来!

  弁袭君的神袍破裂,任由他们撕去自己的皮肉,自己的心肺吞食,圣裁者,昔日高高在上的圣裁者,不会回避自己的罪责,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失去自己的骄傲。

  他就那样撑持着被罪恶撕裂,消失在垠垠白雪中,所余只是一颗如同琉璃的眼珠子,失去了主人,它不再有光彩,痴痴凝望着天空,倒映着的天空,一片湛蓝。

  第九层地狱,总爱下雪。

  弁袭君将细小的一粒捧到自己脸上轻慢摩挲,眸里情深切切。

  你若给我片刻温暖,这颗心永不寒冷。

  祸风行,也是给他撑过伞的。那一场,下的并不是雪,一点儿也不冷,他只觉得自己的脸烫极了,心扑通扑通地跳。

  便让我想想你吧。

  他贪婪地吻着指尖一抹初雪,洁白的雪沾上唇,黑罪孔雀爱那个人,虔诚而狂热。

  下一秒,利刃穿身。

  血溅了雪,雪融了血,化在骨髓里,化在清亮的眼眸中。

  死亡不是终点,也不是结束,祸风行足立高山,流风卷着飘雪,将自己送进他握着伞柄的宽厚手掌里。

  很奇怪,一点儿也不冷,宛如烈焰烧灼,祸风行皱眉,不解。

  仙山的雪都这么奇特吗。

  来到仙山,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,这里都是死人,不需在情与义之间左右为难,除了画眉也没什么挂念的人。

  逆海崇帆,即便他做的不好,也真的努力了,他将一手创立的信仰封印,迫于无奈接掌死印,却还是阻止不了邪恶。

  唉,想这么多干什么呢,反正已经死了,尘世的事,该了了。

  以后就可以永远画眉在一起了,停驻在温暖的小炉,锅炉碗灶,柴米油盐,此生的遗憾可以用余生弥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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